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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版纳往事】胶林的“小民工”(3)

2016-10-10 作者:诸炳兴 知青情缘



胶林的“小民工”(3)

接上集

    西双版纳是四季无冬的自然界,真是太新鲜、太明亮了。在营部背后的南联山上,人们种植的橡胶树已长高成林了,流出了洁白的乳汁。这映衬着生命形态洒脱,奔放。同人间的秩序相较,对比又是太强烈了。久而久之,这一切,成了生活在这块胶林的人们精神的庇护和寄托,让心灵受到震撼与感动。

生活的艰辛,让小民工也懂事得更早了,命运将他出生在一个憨爸爸,与一个疯妈妈的家庭。也许,美妙每日感官所触,仿佛无意中同肉体达成了默契,只说不出罢了。自然界的影响和生活贫瘠被迫,这里的孩子都偏早熟、懂事。这是否可印证“穷人的孩子早当家。”这句样板戏《红灯记》中,李玉和的台词。

自从小民工与他疯妈妈,被我从景洪城里拉回来后,他牢牢记着,那次,他妈被教导员大声训斥的话:你把全营二千多干战的脸都丢尽了,你不知道我们是兵团?……我们是解放军!……。


    一天上午,我刚上班不一会儿。见小民工手里拿着切好的酸芒果片,用空火柴盒装了点盐巴,边吃酸芒果蘸盐,(那时兵团的孩子都把这东西当成零食)边走到我办公室,他从裤袋里,掏出一包用废报纸包的酸芒果片,放在我办公桌上,让我分享他的零食。我一口谢绝,让他放回裤袋。我曾吃过这酸芒果,看着小民工,津津有味,酸不眨眼的表情,我的舌头下,涶液直涌,情不止禁,牙齿咬紧,直打抖索……。




    我让小民工在对面椅子坐一会,小民工说他的裤脏,怕弄脏了椅子,不肯坐下。突然,他收起酸芒果,放进裤袋,用衣袖在嘴巴上来回插了两下,屏了屏血红的嘴唇,开口问我:小诸叔叔,你们办公室叫兵团吗?我们队是不是?我讶异这孩子怎么问这话。“我们都是”, 我回答。那我们都是解放军?小民工又问。“我们是解放军里,专门开荒种橡胶的”。我随口回答。“那我爸爸妈妈也是解放军?”“对,你妈是种橡胶的解放军,你爸是割鱼草养鱼的解放军。”我回答。“那我是解放军的儿子了?”,“对”。我应付着小民工的问话。一转身, 小民工飞快地朝他家里跑去……。


    真是说者无心, 听者有悥。小民工回到家,悄悄地对父母说:“爸,妈,小诸叔叔说,你们都是解放军!我就是你们解放军的儿子!”。老民工与疯子听了小民工传达了,营部办公大楼传出的话,那当然是真的,他们高兴的互相看看对方,老民工就大声的叫起来:老婆,我们是解放军,以后哪个再敢欺负我们,就用枪干他!全家人,大吼着,大笑着……。


   小民工到上学的年龄了,营部学校的领导,来小民工家,告诉家长,今年小民工已到上学年龄了,过两天,让家长带小民工去学校报名。听说小民工能报名上学读书了,疯子与老民工,喜出望外,他们到处奔走相告。疯子说,因自己的牵连,小民工也从小被人看不起。这次要去上学了,她与老民工商量,全家一起穿新衣服,去学校给小民工报名。领好工资的第二天,一家人起了个大早,从城里买回了全家三人,从上到下的新衣裤和新鞋。

  

     学校报名那天,鸡刚叫一遍就起床,老民工先起床,换好新衣,给母子俩做好了杂酱米线,自己还偷喝了两杯苞谷酒,酒足饭饱,老民工面红耳赤,满脸春风,他在门外,用报纸卷了支烟,边抽,边又心急火燎地催促着小民工与疯子,他生怕去晚了,小民工报不上名,耽搁了上学。


    门外晨雾蒙蒙,路灯象个小小的孔明灯,昏黄色的,脚下的路还看不清楚,吃完早餐,疯子拉着小民工跨下门口的台阶,不料,刚一踩下去,脚下打滑,疯子感到不对劲,回屋拿来马灯,她借助灯光,低下头,发现小民工踩了一脚烂泥,扑鼻而来的是一股酒糟尿味,疯子一嗅就心中明白,她破口大骂:老民工,你这个烂杂种,一大早门口就撒泡尿?你这个烂鸡巴人!小民工鞋子踩一脚烂泥,今天小民工报不上名,就是踩了你这泡尿,碰到霉气的,回来跟你算账!老民工听老婆这么一说,心也慌了。他马上叫小民工,把新鞋脱下来,跑到鱼塘边,把小民工的鞋底,洗得干干净净。




    小民工一家,侨妆打扮,整装出发了,天才开始蒙蒙亮了。疯子一路用很难听的话,骂着老民工,她说老民工不该在自家门口撒尿,她骂老民工年纪活在狗身上了,这种事也不懂……。一路上,疯子不停的骂着,老民工听着不耐烦了,他停下脚步,大吼:骂我年纪大,是活在狗身上,那你就当我老狗好了,你是狗婆娘!老民工这一还击,还真管用,把疯子压住了。吵架走路时间最快了,不一会儿已来到学校,小民工怕父母吵架,影响他入取上学,他劝父母不要在学校吵了。来到学校,他们站在球场中,校园里连个人影都没有,疯子急了,不知是怎么回事。她恶恨恨地看看老民工,也许心里还在怀疑老民工的那泡尿。她感到有点不对劲,马上连奔带跑,来到营部,她远远见我在家门口洗漱,气急呼呼地问我,带小民工去学校报名上学,怎么一个人也没见到?这时“哒…哒…啲….哒…”营部广播喇叭传出了起床号……。我看看疯子,她憨笑着,转身就飞快地向学校跑去。


   我看着疯子的身影,逐渐消失在晨曦之中,心想:疯子都懂得了培养下一代,这样的兵团,才能后继有人,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我们的希望所在。


  小民工总算顺利地报了名,进学校上了一年级。老师开始给他们讲什么叫“兵团”, 什么叫“解放军”。 那天,小民工放学了,他把鞋挂在书包上,光着脚丫子,来到我办公室,他进门就说,老师说了,当解放军最光荣,所以傣族龙仔(傣语:小伙子)都戴解放军的帽子。他要我帮他从上海带顶军帽来,我说,这军帽是买不到的,等你长大了,去当解放军,就可以穿真军装,戴有闪闪红星的真军帽了。


   可是,小民工满腹牢骚话:这么个大上海,连个军帽都会买不到?谁相信?上海人,小气鬼……,他一路嘀咕着,走出了办公室……。


   新的一年又来了,听直属队的几个婆娘在传:疯子一般都会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发病,也有人叫这病为“花痴”。


  这几天,疯子满脸沉重,嘴唇发黑,老见她在自言自语着什么,听说她又要发病了。自那次在景洪街上脱衣发疯后,队里领导也不敢去冒犯她。被卫生带丢在头上的那个队领导,还心神不宁,不知道哪天霉气降临在他头上,常常提心吊胆。他叮嘱自己家人,趁泼水节之际,一定要去傣族大佛寺,烧香拜佛,求佛祖行善,祈求消灾,放过他一马……。


   说来也怪,疯子的病说犯就犯。这天中午,骄阳高照,橡胶林里满地橡胶籽,被晒得噼里啪啦响。人们正在午睡,疯子突然舞动着闪闪发光的砍刀,向着办公大楼方向奔去,队领导也不敢冲上前劝阻,他们一面报告营部,另外叫人,通知老民工将疯子拉回去,以防闹出人命。



    胆小如鼠的老民工,听说老婆又在发疯,而且挥刀砍人,他急忙追去,从疯子后面,拦腰将她紧紧抱住,他心想,只要他松手,疯子万一砍伤人,就要坐牢。疯子将离开他身边。如果一旦砍死了人,那就要抵命,自己将永远失去老婆。他咬紧牙关,死也不肯松手……。他也无力阻挡疯子向前的步伐,他的两只脚,随着疯子,往流沙河方向,任凭移动着……。


   这时,有人从橡胶林里,大叫着跑岀来,只听到说,上午,有人看到,小民工在胶林,喝胶碗里的胶水,叫声,把我从午觉中惊醒,我急忙起身,派人马上找到小民工,半天没见小民工的影子,我马上去他家菜地的酸芒果树上找。果然,小民工爬在树的顶尖上,摘着芒果。远望过去,丝毫没发现小民工有异常神态。我把他叫了下来,摸摸他的肚子,问他,是否喝过胶水,他点点头,还向我笑笑。我问小民工,你为什么去喝胶水?他说回家门锁了,肚子饿了,没找到爸妈,他见过傣族的牛,也常吃胶水没死……。我已无心再听小民工的话了,一把抓住小民工,拼命往卫生所跑去……。


  一口气来到卫生所。将小民工喝了胶水的情况,给医生作了个交待。在卫生所的树荫之下,我环视着周围景色,大口的抽起了烟……。


   卫生所的对面,是人们用血汗浇灌的,满山胶林;屋后是一片宽阔的绿景,多么勃勃生机;通往卫生所的路,被两旁的茂密的油棕树,遮遮掩掩;虽然有些捉摸不透,只是暗示。这是一个生和死并存的世界。我并不对眼前的一切,娓娓谈情,这里容纳过许多生命。


  在这里,有人被抬进来,走岀去的,也有进来后,将生命永远定格在了那里,再也没有起来了。


 耳边传来小民工灌肠,呕吼的阵阵喊叫声这叫声,抽动着浑身的肌肉,此刻,我只是对小民工的倾听和注视。让人惊心动魄……。

(第三节完)       

2016年2月16日 于上海

待续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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